旅行的最後一天。


 


我們早早起來,靈修之後打掃房間,然後給貓咪喝水,給她說說安慰的話,告誡她不要害怕坐火車的事情等等。然後,我們奔出門外,因為我們還是希望在最後的早上去海島,告別並且參加早晨的彌撒。


 


坐著早班的船隻去海島。這天的人特別多,我們不得不讓出座位請許多年長者坐,大家擁擠在狹小的船艙當中,有人索性淋雨站在外面,雨點在湧動起伏的灰色海面上消失,遠處盡是濃霧和烏雲。後來才明白這天是法國的國家遺產日,到達小島,就有各種安排,有庭院植物旅行介紹團,有海島古跡介紹團,有修道院歷史介紹團,每一個介紹小組都有不同那個時段的活動,由不同的神父帶領著,我們只能參與到中午,下午還要趕火車,我們就參加了修道院歷史的小組。神父很淡定的談論他們的祈禱生活,從不開放給任何外人修道院的庭院被照料整理的極為精緻,他們每天會在中庭中默念禱文,我不斷的思想如何保持真正的清醒,而不只是宗教形式的規律。修道士食飯的飯廳牆壁上繪製著10世紀最後晚餐的壁畫,旅人不斷的拍照,神父被推擠在最後,微笑的容許觀光客的心理,但是在微光中的古老壁畫極其靜謐。默默的食一餐飯食,也是靈修。


 


結束時準時各組聚合到教堂,彌撒開始。人群中間歇有咳嗽,走步的聲音,雨傘都放置在門口,水滴低落在地板上。靜默,很長的靜默。然後修士們一個一個走到教堂中心的祭壇親吻祭壇,再回到詩班,長老祭司的位置。他們的敬拜儀式與奥古斯丁的敬拜神學類似,沒有旋律的誦讀,讓音樂性的情緒退後,讓聲音中的意義出現,但是每一句都上揚歌詠,使得字句對我難以把握,也使我緊張的神學批判頭腦真正安息。音樂,已經漸漸被社會獨立,人們不需要到音樂廳,歌劇院和各樣的社會活動中尋找,沒有了這些人群和社會關係的依附,就漸漸和個人化進入孤獨。人人都存在自己的審美和語言,拿起一副耳機,音樂可以在有形的地下鐵,車站,街弄以及鬧市區獨立的構成一個無形的內在世界,音樂好像水流,使人或在孤獨中泥陷,或在自戀中溺水,或許也可以牧養靈魂中的疲累飢渴,但是選擇的當下極其困難。儀式很漫長,起應式的讀經,禱詞誦讀,分聲部的頌贊最為美,都是詩意的歌詠,所以講道也變成一種頌贊,講道者在這裡成為一個觀眾,在會眾當中消失,沒有了講道學的琢磨,沒有修辭,聲調,風格,臨場反應的種種,簡單一篇耶穌講論撒種比喻,成為一次群體中的確信。


 


好像方舟在無邊的黑暗中航行漂泊,恐慌,存有的急迫和無助,憤憤不平和委屈。我跪著哭泣,沒有了思想,沒有了辯駁,沒有了神學分析,在一所島嶼的教堂里大聲哭泣。我並不認同天主教的部份神學觀念,但是一次觀望,使我更深明白了聖禮的意義----“在耶穌被賣的那一夜”,聖餐。拿起餅,祝謝,剝開。舉起杯,祝福,傾倒。


 


神父在分餅中的彼此親吻,遞出去。我在角落,我說我不認同他們聖餐的神學,所以我繼續在自己的位置上。但是,我知道深處的我,就算是每一次在自己的教會里,在彼此祝福時那種冰冷和懼怕,一樣無動於衷。無動於衷,來源於被離棄的封閉和保護,保持距離便能自持堅強。然而,打破冰冷的,依然是來自一個吻,成為背叛和出賣的記號。耶穌允許猶大靠近,然後親吻。因為在之後,兵丁聽到耶穌的聲音“我是”,就紛紛倒下。然而,爲什麽明明可以拒絕的傷害,耶穌也依然接受這樣的親吻?被父親離棄,連同那些補不回來的時光,看到被傷害的牧者和種種,每一種人與人的交接,我都充滿拒絕和不信任。這是一種內心深處的絕決。在被最親近的人傷害,經歷死亡,再而復活,是我腳下的路徑。


 


耶穌對眾人說:【我的肉真是可吃的,我的血真是可喝的。 吃我肉、喝我血的人常在我裡面,我也常在他裡面。】約翰記著說,“從此之後門徒多有退去的,不再跟從他。”


我從來不知道,愛可以這樣絕對和徹底。也是一種誓死的親密。那親密從古早就有,伊甸園中我們赤身露體都不曾有的羞恥和遮蓋,而決裂在決裂,分崩離析之後,我們回也回不去,只覺得怪異,只覺得荒謬。面對白紙可以孤獨的創作,面對信仰確是對話,確是塵世小民的瑣碎。所以我依然剝離在人群之外,抗拒親密。


 


【這是我的身體,為你們捨的,你們應當如此行,為的是紀念我… …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約,你們每逢喝的時候,要如此行,為的是要紀念我】


 


【我如何能夠停止眼淚?】我問


 


【不要停止眼淚,否則你會停止愛。】你回答


 


或是背板,或是親愛。親吻的裏面永遠是一個等候的懷抱與親密。拒絕了所有的懼怕和傷害。


眼淚永遠是眼淚,眼淚裡有幸福和痛苦,愛理無非也是如此。愛不會改變眼淚,只會形成眼淚。


 


 


原來,這就是你讓我所明白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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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ulammitem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